接着便顺理成章地聊开我的事情。我竹筒倒豆子似的对她说了,说了一半,她就打断了我。她说我之所以成为剩女,最大的原因是把男人当成了自己的全部。“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完美呢?你跟他结了婚,至多只能取他的一部分使用,那些完备的功能,跟你是没有关系的。”她尖声地嚷起来,“就像买一只手机,要世界上功能最齐备的又有何用?这样的手机,直到用破了,扔掉了,好多功能你都还来不及使用哩!”
我一怔,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。我们争取了这么多年的妇女权益,我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干部,而我自己,居然还会把宝不假思索地都押在未来的老公身上,这确实太荒谬了。我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,觉得如果不苛求男人的缺点,不在乎那些我以前无法容忍的东西,那还怕找不到男人么?!
小姐妹接着便大谈她自己的切身体验了。她说她第一次婚姻的时候,也已30出头了。当然不是因为挑三拣四,而是因为刚到香港落脚,忙于谋食,没有空闲。直到在镜子里看见眼角边的鱼尾纹,才明白大事不妙,必须立马抓紧。为了挽回青春,她首先从减掉自己身上的脂肪开始,每天一早跑步,晚上还去健身房,整个人像加足了油似的充满活力,这下子至少年轻了两三岁。更大热情投入的,当然是抓住机会创造机会与单身男人接触,稍微有点儿戏的男人,她都约会过,或者诱导人家来约自己。“我是很矜持的,我可不是浪女,但我也有厉害的招数,我的眼睛会放电!”小姐妹不加掩饰地向我传授经验,还当即对我放了几下电。我们哈哈大笑。
就这样,小姐妹很快就有了男朋友,据说还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——精神毕竟可嘉嘛。那个男人没有固定职业,没有存款,没有房子,不会说国语,但个性很阳光,很开朗,关键是非常爱她,为她还卖过一次血。“这就够了,我就非要嫁给他了!”两人度过了美好的3年时光,直到对方最终因投奔加拿大的母亲而与她拜拜。“还是我自己提出来的,不在一起了,还怎么叫夫妻啊?他是一个非常渴望母爱的人,母亲与他20多年没有音讯了,一听到母亲的召唤,就不要命了。不过,我有我的自信。我认定自己尽管已不是黄花闺女,但绝对不会成为剩女。果然,一年之后,在我的一番凌厉攻势下,又有一个男人落了网。这一个,比我的前夫更棒。嘻嘻,还是一个未婚男生,比我小三岁……”
34岁,遇到一个美籍华人,除了早有心理准备的年龄差距——他快50岁了——别的都好。可是……
受我这个小姐妹的鼓动,也受了她的启发,我比以前放松多了,通过亲戚朋友的介绍,陆陆续续地相亲,好像又回到了传统的媒妁时代。
已经34岁的我很不自在,但也一再鼓励自己:形式可以不拘,目标总是不变的,就像我所从事的思想工作,也不是在传统的路子上创新,在创新的同时捡起宝贵的传统吗?岁月不饶人,更不饶女人。我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一官半职锁闭自己,耽误自己,这一点,我早就想通了。
可是,话好说,事毕竟难做啊,“高不成,低不就”的脾性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改变的。往往,即使我在相亲之前,在第一次约会之时,已经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太苛刻,眼睛不要放在额角头上,但面对某个真实的男人,了解到了对方的某种缺陷,我还是很难容忍。常常是勉强地又约会几次,最终还是放弃。我觉得,没有男人是痛苦的,但逼着自己接受一个不愿接受的男人,这更加痛苦。
还得提一提我父母……这几年,我父母平时最重要的一桩事情,就是替我四处打探,替我赶赴各场相亲大会,每次都会带回来一批人选资料,让我好生选择。当着他们的面,我总是很认真地看着,有时候笑,有时候摇头,更多的却是麻木。
终于,半年前,我父母的同事的亲戚,给我推荐了一个人选。他是一个美籍华人,在美国担任某跨国大公司的中层,丧偶,子女不在身边。他最大的优势是可以带我去美国定居,也可以来中国工作,因为他那公司在中国有好几个办事处,在杭州就有一个。与他见了一次面,除了早有心理准备的年龄差距——他已经快50岁了——别的都好。
对我来说,让我更感兴趣的是他以前的那些事情,无论多少复杂,这里的人是无法知道底细的。这方面,似乎与以前的那个北京人有着相似点。想起北京人,我又不免心头发紧。往事真不堪回首啊!真的,对于每个剩女来说,倘若把陈年旧事一桩桩翻晒出来,会让人发疯的!
比如说,我第一个男朋友,那个像猴子般聪明而调皮的无辜男人,现在的他,在哪里呢?想起来,我就心痛,心痛。
对美籍华人产生犹豫,非常非常激烈的犹豫,是在上个星期。那段时间,我们已在谈论婚事了,他却身体不适,由我陪着去了医院。居然是前列腺出了问题!我一下子呆住了。在网上搜索,得知这是一种意味着男人已经衰老的病症。也就是说,倘若与他结了婚,我就直接与一个老人生活在一起了。这样的缺陷,还是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吗?
我大哭了一场,女人毕竟是柔弱的,何况是我这样一个身心已被婚恋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剩女。但哭泣能解决问题吗?我诘问自己,并对自己展开了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,但在这个巨大的难题面前,我一向行之有效的思想工作突然变得那么无力,那么空洞,那么隔靴搔痒。
你说,我该怎么办呢?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