倾诉者：四月(化名，女，30岁)

　　时间：2007年5月15日14∶40 - 17∶20

　　地点：厦门白鹭洲罗布林卡咖啡厅无论如何惊心动魄生死相依，一切早已云淡风轻，如这夏天午后静止的烈日。四月如此说。在湖边大片树阴下，四月坐在竹摇椅上，隐约的阳光照在她美丽的脸庞上，照在她桃红缀葱绿的中式衣服上，她的表情不动容，显现安宁与沉静。

　　我随口说，很久没看见焰火了。方买了伪劣焰火为我燃放前几天，整理旧物，翻出一张生日卡。上面写着：我会用最真心的爱陪你一生一世。这句话，我看了许久。突然，深埋心底的回忆被唤起，年轻时经历过的那场焰火一样的爱情，仿佛就在眼前，依然鲜活如同昨日。1995年高考失利，我的自尊心大受打击。我将自己关着家里很多日子，不见任何一个人，直到一颗骄傲的心无奈地向现实的尘埃低头后，才打开房门，拒绝了老师和父母要我复读的建议，收拾好简单行李，带上北京一所不出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，离开家乡，独自去了首都。一年后，我已经是校园里颇出名的才女了——我从小学芭蕾，舞自然跳得好；我学过声乐，歌喉也好，学校里的一些节庆活动，总少不了我的独唱节目；当然，我的文章也写得好。那时的我，除了经常参加系里的各种活动，还常被外系请去唱歌跳舞。然后，我认识了方。方比我大一岁，却比我小一届。在迎接方那届新生的迎新晚会上，我唱了那年极流行的孟庭苇唱的《你看你看月亮的脸》。方很帅，瘦高个，稳重沉默。学校里福建人很少，福建老乡常常聚会。慢慢地，五六个老乡便形成一个小圈子，经常聚餐，周末一起去舞厅跳舞，一起去天安门看升旗。

　　1996年的平安夜，我躺在床上看书。我的床在窗边上铺。突然，我听到方在楼下叫我。我探出头，看见方举着手，手上抓一把焰火。他说：去河边草地上放焰火吧。那刻，我的心一动——在一次老乡聚餐时，我曾随口说过，很久没看见焰火了。没想到，方买到的是伪劣产品，火花都无法燃放空中，升腾起耀眼光芒，照亮我的眼。但坐在青青草地上，听河水流淌，看天宇澄净，我非常愉快。平安夜过后的那个周末，方系里的一位年轻老师明确对我表白说喜欢我。我有些害怕，又不敢对他人提起此事。我很郁闷，想去跳舞。谁知，老乡们一个个都没空，只剩我和方两人。方问我，去吗？我说：去。在舞厅，方表现异常。他只要用眼睛余光看见有人起身想请我跳舞，就一把将我拉起，带着我转入舞池。整个晚上，方不给任何男生请我跳舞的机会。

　　那晚，我们牵手了。

　　我对方说：这是我们的秘密曲终人散后，我的心情仍不好。我不想回宿舍。我和方就到体育场坐着。许久，两人不说话。许久后，方看着我，用英语对我说：I love you。这一细节，过去10年了，我仍清楚记得那刻我的反应，记得方看我的眼神。那晚，我们牵手了。不过，我对他说：这是我们的秘密，不能让别人知道。 1997年元旦，北京下了一场十几年不遇的大雪，雪花纷飞，雪景银白，很是素淡好看。新年第一天傍晚，我梳两条小辫，袖着手，走着去见方。在路上，我遇到一个男生，他看我很冷的样子，就解下自己的围巾给我。这一幕，正巧被远处的方看在眼里。方没与我打招呼，马上转回宿舍，拿了自己的一条围巾来给我。他很孩子气地对我说：难道我没有围巾吗？

　　为了一起过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，寒假没结束，我和方就各自离家，相约福州，从福州坐火车去北京。没想到，买到的是临客慢车票。我们坐了三天三夜火车，情人节就在火车上度过了。火车过平原时，方拉过我的手，在我的手心写下“我爱你一生一世”几个字。大二下学期，除了上课，我兼职做一份家教。每次 “工作”时，方都送我接我。那时，某品牌刚推出一款火炬冰淇淋，1.5元一个。我酷爱吃冰淇淋，每次接我时，方都买一个，举着等我下课后，递到我嘴边。我的生日在四月。生日那天，方送了我一张生日卡，上面写着：我会用我最真心的爱陪你一生一世。那张生日卡，我收藏至今。就这样，我们以这种纯真的方式相爱着，像校园里的所有恋人一样。秘密恋爱的感觉是很美好的，像孩子过家家。那时青春年少，不知愁滋味，又常无端生出“为赋新诗强说愁”的情绪。我们有时也吵嘴，也斗气。但更多时候，彼此之间的关怀和温暖，让我牢记不忘。

　　为了我，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，肋骨被打断7根然后，那个事件发生了。春天逝去、初夏来临的日子。我们的学校地处郊外，校门口不远处有一条小河、一条公路，路两旁是茂密高粱地，每日晚饭后，同学们常去那里散步、游泳。那日，特别反常，路上、河边一个人也没有。我和方在河边散步。天刚暗下来的时候，我突然胃疼，痛得蹲在路边。方关切地要我回校去找校医，我不肯。我想，一会儿就会好，没关系的。没想到，突然，七八个骑摩托的男青年呼啸而来，他们将车停在我面前，下车，逼近我。我惊愕地站起来，情不自禁后退。方推了我一把，叫我快跑。我还没转身，就看见有三四个男青年转而围向方，将他推向高粱地。一眨眼，方在我眼前消失了身影。我听到方重重跌倒在地的声音。我听到有人说：你赶快走，这里没你的事。我听到方说：你们怎么打我都可以，只求求你们放过她。我听到方被暴打的呻吟。几乎同时，一个男人抱住了我。我失去意识，抑制不住地高声尖叫，我全身发抖。那肯定是一种极其恐怖的锐利声音，在静谧夜晚响起，怎么也停不了。然后，我挨了重重一巴掌，眼镜掉了，我什么也看不见了。我被按倒在地上，被人用力拖往高粱地。我仍然狂叫，不停不息。大概，我的尖叫声太吓人了，有一个男人突然将围着我的男人一一推开。他大声说：谁也不能碰她。我听到他们称他“大哥”。他拉起我。我虚脱一般，根本站不住。他扶着我坐在地上，拍着我的背一连声说：别怕，别怕，你像我的妹妹，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。这时，有人来了，这群人立即骑上摩托车，呼啸而去，飞快消失在茫茫夜幕里。

　　良久后，我有了一点清醒，我摸索着到高粱地里去找方。我依稀看见方躺在暗黑的高粱地里。我扑过去。方说：没事，我们回校吧。我与方互相搀扶着回了学校。我回到宿舍，赶紧拿一副眼镜戴上，立即洗头洗澡换衣服。洗澡时，我发现我的手臂满是青青指印，脸、手肘和膝盖都破了。我想，不知方伤成怎样。收拾好自己，我拿了一瓶红花油，去方的宿舍。没想到，方宿舍一个人也没有。那刻，我突然产生很不安的感觉。我坐在方的宿舍门口一直哭。许久后，方的一个舍友从图书馆回来，他立刻借了一辆自行车，带着我，到学校附近的医院和诊所，一家一家找方。终于找到方了。他躺在病床上，肋骨断了7根，一张脸肿得像猪头，看不见眼睛。

　　看着方，我想，如果没有方的舍命相救，如果没有那个“大哥”的突发善心，如果我真的出事，我一定不活了。我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。那个事件之后，我在日记里这样写道：有一个男人如此不要自己的命来待我，我该无话可说，该知足了。

　　我毕业了，和方天各一方。双方家庭认可了我们的恋爱关系因了这个事件，我和方的恋爱关系公开了。方养伤期间，我天天照顾他，学着煲汤给他喝。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。转眼，我要毕业了。我拒绝了家里为我安排好的工作，与方商定，我先来厦门，一年后，他毕业了也来厦门。离开学校时，我将我的日记本留给方，要他接着写，要他在上面记录他的生活。他抱着日记本，可怜兮兮地说：没有你，我怎么过？

　　1999年夏天，我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厦门。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“青梅竹马”女友在集美工作，我投靠了她，与她一起租房住。我在岛内找到一份工作。每天，我奔走在岛内与岛外之间，异常辛苦。心中有牵挂，再辛苦的日子也熬得下去。我两天给方写一封信。每天晚自习后，方都往我的传呼机发520(我爱你)、530(我想你)、1314(一生一世)等数字。那段日子，我遇到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追求我，我对那男人的印象很好，我对他说：因为有一个男人可以为我牺牲生命，所以我不能接受你。